每年7月起，數(shù)以百萬計的角馬、斑馬等野生動物為追逐水源和青草，從坦桑尼亞塞倫蓋蒂國家公園向北遷徙至肯尼亞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這條古老的路線穿越鱷口與獅群的伏擊，跨越國境與湍急河流，形成了一條震撼人心的“生命之河”，亦是東非大草原上的一大自然奇觀。

  7月29日，在肯尼亞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大象在日落時分走過草原。

  值此季節(jié)，我踏入肯尼亞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期許著好運讓我得以用鏡頭撞見一次這關(guān)于生命與勇氣的奔騰時刻。

  一見蓄勢待“渡”

  早上七點半，我與同事一行四人乘車駛?cè)腭R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隨著旱季的草原漸漸升溫，空氣已從清晨的濕潤透徹變得干燥渾濁，我們于九點二十分左右抵達馬拉河西畔，河面湍流不息，幾只河馬和鱷魚偶爾翻動水面，引起圈圈漣漪。

  7月30日，成群的角馬聚集在馬拉河邊準備渡河。

  東畔，“咩——嗯——嗯”聲持續(xù)不斷，成群的角馬夾雜著零星的斑馬已經(jīng)聚攏到岸邊，時走時停，來回踱走，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蠢蠢欲動，卻又躊躇不前。這是“羊群效應(yīng)”，它們都在等待第一個“勇者”的出現(xiàn)與沖鋒。

  幾頭體型較大的角馬站在隊伍前方，仿佛在探路，又像在示意后方隊伍隨時準備跟進。它們充滿警惕，每一個細微的響動都能引發(fā)一片騷動。這是渡河前奏的典型場面。

  7月30日，成群的角馬聚集在馬拉河邊準備渡河。

  為了不干擾角馬的遷徙通道，我們根據(jù)附近值守巡護員的指示，將車停在安全距離外。我在車頂架穩(wěn)相機，將200-400毫米長焦鏡頭對準它們聚集的位置，腰間的相機掛著70-200毫米鏡頭，隨時準備抓拍中大景。

  我知道，一旦這群角馬開始下水，接下來的數(shù)分鐘將是一場緊張的奔騰與跳躍；也很可能是數(shù)小時的等待，甚至一天的空守。角馬們不會迎合人類的期待，它們只聽從自然的節(jié)奏和心底的本能。

  角馬們，正蓄勢待“渡”。

  二見焦灼觀“渡”

  越來越多的旅游吉普車聚集在馬拉河兩畔，粗略一數(shù)已有50輛有余，空氣中不只是草原的清香，還有引擎的轟鳴與游客們的交談聲。我們都在等待。

  我第一次看遷徙，甚是焦慮，畢竟角馬們具體從哪里渡、何時渡、是否會渡皆無定數(shù)，全憑運氣。空等數(shù)天最終無功而返的游客比比皆是?！氨３帜托摹?，這是當?shù)貙?dǎo)游最常掛在嘴邊的叮囑。

  7月30日，游客聚集在馬拉河附近等待觀看角馬渡河。

  幸運的是，我所在的西畔忽然來了數(shù)只角馬，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叫聲，好似在呼喚東畔的大批同胞。眼看沒有回應(yīng)，它們竟“反”渡到東畔。神奇的是，東畔的角馬與這幾只角馬匯合后竟隨即響應(yīng)，大批奔向馬拉河。

  大約10點55分，遷徙開始！

  7月30日，數(shù)只角馬正在“反”渡馬拉河。

  “轟隆隆”……與此同時，東畔數(shù)十輛車引擎紛紛打火，突然涌向角馬下河的入口處，呈包圍態(tài)勢，最近的車與角馬最近距離不足數(shù)米。角馬群的節(jié)奏徹底被打亂，有的倉皇后退，有的在混亂中踉蹌，不足五分鐘，遷徙中斷。巡護員憤怒地用喇叭、用擴音器、用車身驅(qū)趕著聚集的車輛……

  7月30日，角馬渡過馬拉河的隊伍被中斷，旅游吉普車駛向角馬下河口過程中卷起的煙塵彌漫馬拉河。

  動物的恐懼、游客的興奮和鏡頭前的混亂交織在一起……此刻的我，震驚而又惱怒，人為干擾使得原本自然的過程變了味，這不是我想要的畫面！但我卻無能為力。

  11點25分，重整旗鼓的角馬開始渡河。卻因東畔的旅游吉普車一擁而上圍堵了下河口，遷徙再次中斷。巡護員又一次費勁驅(qū)趕著圍堵的車輛……此次僅有3只角馬渡過了馬拉河。

  7月30日，在肯尼亞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三只角馬渡過馬拉河。

  我的司機低聲指著對岸的越野車說：“這些人根本不明白自己正在破壞什么！”那些旅游車上的駕駛員或許是想帶領(lǐng)游客更好地看到過河場景進而索要更多小費，游客也許是單純?yōu)榱伺牡礁漠嬅?。但在追逐“更好”的過程中，真正該被守護的卻正在被打擾。

  拿著相機的手頓感有些沉重，我們繼續(xù)等待，但心情早已不同。馬拉河的壯美與殘酷本該屬于自然的秩序，卻一次次被人為攪動。這場遷徙，角馬在掙扎中徘徊，我們也在憂心中守望。

  7月30日，游客聚集在馬拉河附近，等待觀看角馬渡河。

  三見驚鴻一“渡”

  用過簡餐，草原的溫度已近30攝氏度，赤道附近的太陽熱烈而耀眼，我便在車上打了個小盹，期間有不少游客因失去耐心而選擇了離開。

  7月30日，角馬奔向馬拉河準備渡河。

  終于，在下午3點35分左右，轉(zhuǎn)機來了。一頭角馬，或許是被身后的同伴擠壓，或許是內(nèi)心的本能驅(qū)動，突然跳下河岸，撲通落入水中。這一舉動如同引信，瞬間點燃了整個群體的奔流欲望。我?guī)缀跏窃诒灸茯?qū)動下開始按動快門，屏息凝神，不敢眨眼，唯恐錯過每一次跳躍、每一次掙扎。

  7月30日，角馬渡過馬拉河。

  第二頭、第三頭……成百上千頭角馬接連不斷，如黑色浪潮般匯入馬拉河。它們四蹄騰空、身體前傾、甚至垂直落下，濺起陣陣水花。天空中，一群飛鳥盤旋俯瞰，仿佛也在等待結(jié)局的揭曉。

  腳蹄踩踏掀起的陣陣沙塵與馬拉河濺起的水花相互交織，一批批角馬和斑馬在河中奔騰不息。蹄聲、水聲、嘶鳴聲交織成這片草原上最原始的生命合奏，構(gòu)成一幅充滿力量的遷徙畫卷。

  7月30日，角馬奔向馬拉河準備渡河。

  7月30日，角馬奔向馬拉河準備渡河。

  此次渡河持續(xù)了十余分鐘，雖沒有遇到角馬被河中鱷魚捕獵的場景，但依然如史詩般震撼人心。成功過河的角馬在馬拉河西畔的廣闊草原奔跑覓食，那一刻，我不僅感受到自然的殘酷與美麗，更體會到生命意志的磅礴與倔強。

  7月30日，角馬渡過馬拉河上岸。

  7月30日，角馬和斑馬渡過馬拉河。

  東畔那群旅游車在此期間表現(xiàn)相對“老實”，雖然還是一擁而上，但并沒有像前兩次那般近距離地圍堵下河通道，這才終于讓角馬們成功遷徙。

  我，終于，守候到了驚鴻一“渡”。

  7月30日，角馬渡過馬拉河。

  六小時的守候，換來十多分鐘的沸騰。自然不言，卻用最原始的力量回應(yīng)了所有等待。

  一切歸于平靜，我呆立在車內(nèi)，看著覓食的角馬和斑馬，看著廣闊的大草原，看著湍急的馬拉河，努力回憶著剛剛的“生命之河”。記憶的鐫刻漫長如年，重現(xiàn)卻又短促如電。

  7月30日，渡過馬拉河的角馬和斑馬在草原上活動。

  攝影總是充滿遺憾，時間、空間、相遇三者交錯，共同決定著每一張影像的內(nèi)容。此行的照片并沒有我預(yù)想中深刻的光影、恰當?shù)慕嵌群秃线m的位置，我也無力在短暫的時間內(nèi)記錄它全部的壯闊，但也許這就是攝影——在注定有限的框架中，盡力做到最真實的表達。

  鏡頭之外，東非大草原的生命河流仍在奔涌，自然界壯觀的生命敘事仍在書寫，角馬們的驚鴻一“渡”在我心中激起久久不散的漣漪，我是幸運的見證者。

  7月30日，渡過馬拉河的角馬在草原上活動。

  記者：韓旭

  編輯：呂帥